王一鸣: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必须坚持问题导向。
从微观、中观、宏观三个层面理解高质量发展
党的十九大报告明确提出，我国经济已由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那么，什么是高质量发展呢？王一鸣认为，高质量发展的内涵可以从微观、中观、宏观三个层面来理解。
微观层面主要指产品和服务的质量。在这些方面，中国与国际先进水平还有很大差距。“中国速度”已经享誉世界，但尽管付出了很多努力，“中国质量”仍然落后。中观层面主要是指产业的价值链。过去以加工组装为主，现在要增加R&D、设计、标准、供应链管理、品牌等高价值链环节的比重。宏观上主要指国民经济的整体质量和效益，通常用全要素生产率来衡量。
王一鸣说，中国的基本特征是发展不平衡，经济结构正处于快速变化时期。因此，判断高质量发展，不能完全参照成熟经济体的标准结构，而要充分考虑我国的发展阶段和基本国情。在他看来，中国经济向高质量发展的转变正呈现出三个新特点。
第一，从“数量赶超”到“质量赶超”。改革开放初期，中国是从短缺经济起步的。经过40年的努力，“数量缺口”基本填补，但“质量缺口”仍然很大。进入高质量发展阶段，主要任务是“质量赶超”，填补“质量缺口”。
二是从“规模扩张”转向“结构升级”。随着传统产业陆续达到市场需求高峰，大规模扩张阶段基本结束，需要从“铺摊子”转向“上台阶”，核心是提升产业价值链和产品附加值。
三是从“要素驱动”转向“创新驱动”。随着我国劳动年龄人口逐年减少，国土资源供需形势发生变化，生态环境硬约束加强。依靠大规模、高强度的生产要素投入越来越不可能，必须依靠科技创新提高全要素生产率。
与高速增长阶段的“动力瓶颈”、“交通瓶颈”等制约发展的瓶颈不同，高质量发展阶段的瓶颈主要是创新能力和人力资本不足，创新必须是第一驱动力。依靠科技创新和人力资本投资，不断增强经济的创新力和竞争力。
转向高质量发展的条件和挑战
王一鸣认为，中国经济转向高质量发展有很多条件。
一是经济结构发生重大变化。消费正在成为经济增长的主要动力，服务业比重逐年提高，增强了经济运行的稳定性，为转向高质量发展创造了基础条件。
二是中等收入群体规模持续扩大。中国形成了全球最大的中等收入群体，推动国内市场成为全球最大的消费市场，消费结构继续向高端化、个性化、服务化转型升级，为高质量发展提供了强大的市场驱动力。
三是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深入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增强了市场配置资源的功能，提高了资源配置效率。近年来，中国全要素生产率增速由降转升，扭转了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以来的下降趋势，表明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正在开辟高质量发展的有效途径。
四是科技创新进入活跃期。中国的R&D投资强度已经达到2.12%，超过了欧盟的平均水平。独角兽企业数量居世界第二，移动支付、电子商务、平台经济、新能源汽车位居世界前列，为高质量发展提供了技术支撑。
第五，全面深化改革，继续推进。“改革开放是决定当代中国命运的关键举措”已经成为全社会的共识。推进重大领域和关键环节改革，加强产权特别是知识产权保护，扩大服务业特别是金融业对外开放，将为高质量发展提供制度保障。
与此同时，中国在转向高质量发展方面面临许多挑战。
第一，传统的发展方式有很大的惯性。长期以来，我国形成了资源和要素过度向投资倾斜的体制和机制，使得投资率不断提高。但是，过度依赖扩大投资来促进经济增长，会导致投资的边际效应和投资效率递减，也会促进宏观杠杆率的不断提高。
二是结构性矛盾突出。一方面，实体经济供需结构性失衡导致供需结构错配。另一方面，金融与实体经济的失衡，房地产与实体经济的失衡，金融体系内部的失衡，制约着经济向高质量发展的转型。
第三，发展不平衡不充分。这体现在很多方面，比如社会生产力水平，既有先进的生产力，也有落后的生产方式；城乡之间区域发展不平衡，近年来区域差距扩大，主要原因是南北分化明显加剧，收入分配失衡。这些都是高质量发展阶段需要解决的问题。
第四，体制机制存在制约。例如，政府与市场的边界需要随着市场化改革的深化而不断调整，财政、金融和土地制度的改革要继续深化，要素价格的市场化改革需要加快。
第五，政府管理方式不适应。高速增长时期形成的管理模式已经不能满足转向高质量发展的要求。比如，过去依靠低成本要素追求规模扩张，转向高质量阶段后，要着力提升供给体系质量，这对创新政府管理方式提出了迫切要求。
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应从十个方面入手。
王一鸣认为，推动高质量发展，必须坚持问题导向。他认为应该从十个方面采取措施。首先是确立竞争政策的基本地位。要从过去传统的产业扶持的思维方式和运作方式转变为以竞争政策为基础的政策框架，因为质量和创新来源于竞争，没有公平的市场环境，难以形成转向高质量发展的压力和动力。
二是加强产权和知识产权保护。产权激励是最有效的激励。只有严格保护产权，确保各种所有制经济受到法律平等保护，才能最大限度激发各类市场主体创造财富的积极性，进一步解放和发展生产力。
三是深化要素市场化配置改革。无论是劳动力、土地、资本等传统生产要素，还是人才、技术、信息数据等新型生产要素，都需要进一步市场化。只有要素自由流动，才能实现优化配置，才能不断提高经济发展质量。
四是深化科技创新体制改革。科技制度创新的核心是知识产权激励。要认识到知识等无形投入也是投入，应该拥有投入形成的成果的产权。今年的《政府工作报告》明确提出“探索赋予科研人员科技成果所有权和长期使用权”。现在一些地方已经在探索实验，这将极大地解放科研生产力。
五是深化教育体制改革。要从传统的知识传授教育向创新能力培养教育转变，不断提高人力资本水平。同时，要加快发展高水平的职业技术教育。
第六，提高空间资源的配置效率。城市群是提高空间资源配置效率的重要途径。通过高速通道将中心城市与周边中小城市连接起来，促进要素自由快速流动，可以有效提高空间资源配置效率。
七是迎接排污高峰期的挑战。我国已进入环境库兹涅茨曲线的拐点，各种污染物排放陆续达到峰值，正处于压力叠加、负荷较重的关键时期。要打好污染防治和生态文明建设持久战，推进绿色发展，从源头上防治环境污染。
第八，完善风险管理体系。中国已经进入高风险时期。防范化解风险是高质量发展的重要前提。我们必须加快建立和完善风险管理体制和机制，使风险管理能力建设跑赢风险积累。
九是进一步扩大对外开放。重点是扩大服务业开放，加快落实取消和放宽外资准入限制承诺，落实金融业开放措施，推动新一轮更高水平对外开放，对经济高质量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十是形成与高质量发展相适应的体制机制。加快高质量发展指标体系、政策体系、标准体系、统计体系以及绩效评价和绩效考核办法建设，形成有效引导和激励机制，推动我国经济在实现高质量发展上不断取得新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