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说中国文明在宋朝以后就断了?
明末敏锐的思想家黄宗羲、王夫之等人意识到,宋朝的崩溃不能与其他朝代的更迭相提并论。黄宗羲说:“夫古今之变,止于秦,止于元。过了这两个下场,古圣王之位怜其爱人,经营者倾家荡产。”王夫之说:“汉朝和唐朝的灭亡,都是自取灭亡。宋之亡,亦是黄帝、尧舜以来天下之亡。”宋朝的灭亡不仅仅是一个王朝的覆灭,更是一个超越一般政权更迭的重大历史变革。用那个时代的话来说,叫“天下之亡”;用今天的话来说,这个巨大的阻碍被称为“文明的中断”
为什么宋朝的灭亡是“文明的中断”?请允许我引用周《元史》序言中的一段话:宋朝灭亡后,元朝统一了中国,在政治和社会领域带来了一些落后的影响。“它们本质上是对宋朝的颠覆。这种颠倒不仅在元朝奏效,而且被明朝作为历史传统继承下来。.....明朝的政治制度基本上是继承了元朝的,元朝的这个制度是蒙古和黄金拼凑而成的。严格来说,以北宋为代表的中原汉朝的政治制度是因为南宋的灭亡而中断的。”
元朝从草原带来的制度及其影响深刻地重塑了宋以后的中国历史。我们选择最大的一个,介绍如下。
1,“家庭财产制”的回潮。宋人本来就有“天下为公”的政治意识,正如一个宋臣对宋高宗说的:“天下是中国的,是祖宗的,是大臣的,是姓氏的,是三军的,不是陛下的。”这个世界不是君主私人所有,而是所有人所有。来自草原的统治者将他们征服的土地、人口和财富视为“黄金家族”的私有财产,实行中世纪的“推倒分封制”。而“抛降户”就是草原贵族的百姓,就像魏晋隋唐时期贵族家庭的部分农奴一样。
2.“家臣制”的兴起。宋人认为君臣关系是一种公序良俗:“君虽能使臣,不可妄断情理;虽然我是* * *君子,但我不能屈于道。“君臣之间”,各有各的专业,不能互相侵犯。“进入元朝后,这种君臣之间的公共关系被一种私人的主从关系所取代,大臣变成了君主的仆人,很多大臣甚至需要在宫中任职。在主从关系下,当然是你杀你夺你的大臣。如果你想讨好你的员工,你可以惩罚你自己的奴隶。明朝一位观察家说:“三代以下治臣之礼,极轻以胜国(元朝)。"
3.“多色家居计划”的诞生。我们知道,宋代实行募兵制,百姓基本不用服兵役,劳力稀少,军官开始折钱算账。进入元朝后,征服者们按照旧的草原制度,实行“全彩户计划”制度:所有居民分为平民户、军户、驿站户、工匠户、盐户、儒户、医户、乐户等。根据他们的职业,职业一旦被界定,就不允许他们更容易,代代相传,承担相应的税收。
4.“置换系统”的出现。奴隶制在宋代基本废除,但元朝的征服者将其纳入草原“驱逐口”制度,使奴隶制死灰复燃。所谓“驱魔”,就是“被他人驱赶的人口”,即在战争中被俘,被征服者强迫为奴,被他人驱赶的人口。元朝的朝廷、贵族、政府都占据了大量的“驱魔口”,他们都是依附于官方或贵族私人的人身奴隶。甚至在观念上,把全国的臣民都当成可汗的奴隶,所谓“众民领土,满是皇帝的忌惮和怜惜。”
5.“工匠制度”的实施。宋代官营手工业多实行“组合雇佣制”和“差别雇佣制”。“组合雇佣”是指从劳动力市场招聘工匠,政府作为雇主与工匠之间的雇佣关系是平等自由的。“穷就业”具有强调招工的性质,但政府仍需按市场价支付工匠工作价值。但到了元朝,全国各地的工匠都被编入工匠册,以无偿服务的形式被强制在官方作坊劳动。
6.“道路导向系统”的恢复。在汉唐时期,如果人们想去很远的地方旅行,他们必须向官方申请通行证,这被称为“穿越地方”。宋人有迁徙的自由,他们不再需要“过地方”。但元朝还实行“路引制”限制人口流动,在《元典》中有一条立法叫“路人检引放行”:“凡在路上旅行的人,在见到所居住的郡之前,都要提出取保候审的诉讼,然后才允许他到别处做生意。.....关津渡口后,验放,由县质押;没有县的,就提交公司或者验货;没有公共向导,谁也不能安顿下来。如需过夜,店家也会检查报价,并附上店历。.....违者,不准见毛之家,掴二十七下。”商人出门远行,入住酒店,必须持有官方的“传讯”,类似于介绍信,才允许放行,入住酒店。
7.“无系统”的泛滥。没有记录,就是政府不会接收罪犯的家属、奴婢和财产。秦汉时期,无籍制度相当兴盛,但到了宋代,无籍之刑已很少适用,且被严格控制。例如,宋孝宗的一项立法规定:“从今以后,凡有依法无财产者,必须向本署申请审理答辩,方能授予会员资格。我们仍然总是意识到这一点。如果触犯了罪,我们就闻一闻,让人投诉。”进入元朝后,“无籍”制度再次泛滥。比如忽必烈的一个圣旨说:“凡不勤政者,不问汉人而归,皆诛之,无家。”这当然是产权观念退化的体现。
8.体罚和酷刑的制度化。自汉文帝废除肉刑后,“刺脸”、“割鼻”、“截脚”、“截势”等肉刑基本不用了。宋朝继承了五代,保留了“刺脸”的刑罚,但“割鼻”和“宫”一直不敢恢复。元朝把肉刑写进了法律,比如“盗牛盗马者”。在宋代,凌迟等残酷的酷刑只是一种法外惩罚,很少使用。到了元代,正式法典化,取代绞刑成为元代死刑的两种执行方式之一,凌迟开始流传,导致了中国法制的野蛮化趋势。
9.“人殉”的死灰复燃。殉道作为一种古老的野蛮愚昧的习俗,从汉代开始基本消失,只有零星的自愿殉道。北方的契丹、女真等草原部落还存在着人祭的习俗,这应该是社会不完全文明的反映。元朝贵族是否保留人祭没有记载,但毫无疑问,元朝鼓励民间这样做。《元史》载:“大同里之妻齐,河南燕绥之妻杨,最潘之妻陈,王成之妻高之妻死而有志,而顺德之妻胡润女,甄之妻周,嵇之妻魏等皆随夫自缢。在这种恶俗中成长起来的朱元璋建立明朝后,恢复了人祭制度。
10,建立“海禁”。中国“海禁”的建立也始于元朝。元朝统治中国不到100年,却接连进行了四次“海禁”。在“海禁”期间,商人不得出海交易:“私自卖海者,禁止扣留其先存之财宝,由官员购买。躲起来的,答应起诉,没钱的,给原告一半”;海外贸易只能由政府出资的“官船”垄断。这与宋代鼓励和保护私人商船出海有很大不同。
11,“宵禁”的再现。宋代以前,城市有“宵禁”制度。到了宋朝,“宵禁”制度崩溃,出现了熙熙攘攘的夜市。但元代恢复了“宵禁”。夜幕降临后,钟声响起,即不准居民出行、饮酒、点灯。“宵禁后,警卫在市场巡逻,检查是否有灯光。如果有没有熄灭的灯,他们会在门上留个便条。翌晨向法官告发了房子的主人,如果没有言语,他们将受到惩罚。如果晚上有人在禁令后走在街上,就会被翌晨逮捕并送上法庭。”。
12,治理体系的庸俗化。元朝朝臣大臣的文化水平与宋朝不可同日而语,这也导致了元朝人无法继承宋朝发达而密集的治理制度。比如在法制领域,正如民国法律学者许道临先生所指出的:“元人入主中原后,宋朝优良的司法制度遭到了极大的破坏。他们取消了大理寺、法学、刑法考试、分庭移侦制度。”庸俗治理体制的特点是税率极低,政府只能维持最简单的形式。用孟子的话来说,这叫“死路一条”;用现代的眼光来看,那种单纯的政府是无法在历史转型期组织社会经济创新的。
可见,元朝征服者从草原带来的制度具有明显的中世纪色彩,他们的推行意味着“唐宋改革”所开启的现代化方向被逆转。
明清时期的文明倒退
元制的引入不仅影响了元朝,也改变了后世历史的走向。朱元璋建立明朝时,由于严重缺乏开国者的创造智慧,几乎完全继承了元朝的制度遗产,如家业制度(分封制)、家臣制度、朝廷幕僚制度、各户计划、工匠制度、路引制度、民族制度、肉刑酷刑制度、人祭制度、海禁、宵禁制度、粗暴的治理技术等。
更有甚者,保存在元制中的现代表现,如重商主义政策、对外开放格局、宽松统治等,都被朱元璋坚决扔掉。
朱元璋似乎决心要把中国改造成一个封闭安静的巨型农村。人们留在陆地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得擅自离开家园。这种安静的秩序不欢迎流动的商人和吵闹的商家,人们基本上自给自足。即使有零星交易,他们也采取易货的方式。国家的税收主要是实物税和劳动。甚至衙门的“文具纸张,连桌椅板凳、公桌的修理”也是零零碎碎地(在黄仁宇)向乡亲们收来的。
至于开阔的海岸线和嘈杂的海上商业,就更不能容忍了。朱元璋一挥手说:“寸板不准下海!”宋元时期,主管海外贸易的部门,也被朱元璋改造成“明洋人之情,抑奸商,使法可禁”的机构,即接收海外朝贡使团,同时禁止海家的国家机关。
由于裁决技术的粗糙,元朝廷表现出宽大的特点。朱元璋曰:“胡沅输以宽大,我必凶以平中国。”他当了皇帝以后,真的是凶多吉少,说禁海,说不准采矿,说朝廷的人是朝廷的人,说极刑是极刑。所以朱元璋对政治、社会、经济的控制比宋元时期要严格得多。
明朝的悲剧在于,它必须不断突破朱元璋设置的“洪武式体制”,才能艰难地回到“唐宋”的现代化轨道。明朝后期,随着工匠登记制度和各种户政计划的放宽、月港的开放、海外白银巨量的流入和“一鞭法”的实施,“洪武式体制”宣告解体,繁荣的工商业终于摆脱困境。一些历史学家认为,所谓的“晚明资本主义萌芽”就是在这个时期出现的。
可惜,此时离开房倾覆已经不远了。清朝入关,中古制度死灰复燃;
社会经济层面:清初,恢复严格的海禁,沿海居民被强行迁到内陆50里;后海禁虽开,但乾隆改“四口通商”为“一口通商”,拒绝了英国马扎尼使团的贸易要求;从草原沦为奴隶,“听民为奴”;禁止或限制私采,“凡是铜银坑都不能封”。
文化生活层面:强行剃发换冠,强化民众对朝廷的服从;大兴“文学监狱”;禁止学者立碑时谈政治;书籍大规模禁书,“士子谨小慎微,天文地理之书皆放在家中,恐招灾,常烧之”,导致知识积累断裂,士子思想禁锢;“扬州十日”和“嘉定三屠”之后,江南文人风骨被严重奴役。
在政治制度层面,清朝照搬了朱元璋开创的制度,同时对其进行了更加恶劣的改造:清朝皇帝不仅是八旗子弟的主人,还是国家元首和政府首脑。明朝式的帝国专制,夹杂着草原式的主从关系,使得整个制度看起来十分怪诞,也为清末新政的失败埋下了伏笔。
众所周知,清末近代化转型的目的是建立君主立宪制下的“责任内阁”。但大清制度与君主立宪的距离太远,改革时势必伤筋动骨。所以,当政者拼命拖延,反对者不耐烦,最后分手。
究其原因,这首先应归功于朱元璋废除宰相制度,皇帝直接成为政府首脑,相当于从“责任内阁”的制度基础中抽出了时间。因此,设立了军部作为皇帝的机要秘书处。近代军部与“责任内阁”的距离,甚至远远大于明代内阁与“责任内阁”的距离。我相信把宰相领导的政府改造成宋朝“* * *”政权下的“责任内阁”会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19世纪下半叶以来,部分知识分子受到欧洲启蒙运动的感染,对清朝应对近代转型的无能极为不满。他们开始思考一个沉重的问题:为什么中国的现代化如此艰难?
但他们的思考不是从制度演进的角度出发,而是直接针对中国的传统文明,认为是中国的传统构成了现代转型的拦路虎,是传统文化阻止了现代化。
这种“文化反思”从“五四”开始全面爆发,在“破四旧”运动中达到顶峰,剩下的故事一直持续到80年代的“河殇”综合症。这些西化的知识分子拜倒在中国历史停滞论的脚下。逻辑上,他们主张以彻底摧毁传统的极端激进的方式建立一个“勇敢的新世界”。他们控诉传统婚姻家庭,拆毁祠堂,打击宗族,砸孔府店铺,消灭士绅阶级,挖掘孔庙,焚烧儒家经典,革除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改造国民性。
然而,他们设想的“美丽新世界”直到最后也没有建成。